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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会被忘记的娄烨和《风中有朵雨做的云》

如果是熟悉娄烨的观众,也许能在他的新作《风中有朵雨做的云》中看到许多之前作品的身影。而从整体出发,这部电影则宛如把《浮城谜事》升级,铺开成一场《血观音》式的官商勾结、谋杀奇情之迷局。

电影的主线是一起连环案中案。城建委主任唐奕杰(张颂文)坠楼身亡,警官杨家栋(井柏然)遂展开调查,发现坠楼案的背后玄机暗藏,扯出城中村拆迁更多不可告人的事——不仅是行贿、洗钱,甚至几年前的一起离奇的失踪案与江边腐尸,也和紫金置业的老版姜紫成(秦昊)有关。在随后的调查中,杨家栋惨遭革职、追杀,一路逃往香港,并逐步牵扯出两代人复杂的爱恨纠葛。

同为第六代导演,相比于贾樟柯热衷聚焦的乡县,娄烨的电影始终发生在都市:北京、上海、南京、武汉、巴黎。到了《风中有朵雨做的云》中,他选择广州的城中村冼村和香港、台湾,讲述高速发展的时代下都市人的欲望、情感和沉浮的命运。

镜头下的广州和香港则是一如既往的“娄烨风味”,既有着现代化都市的纸醉金迷,也有着杂乱和破败的灰暗一隅。

这是他“眼中的世界”,一个充满失意与幻灭的世界。

对于《风雨云》的内地版,在意料中的震撼之余,说实话,我的确也有着些许失望。这次的类型化叙事对娄烨的表达,虽说是一次很大的突破,但同时也存有桎梏。为了构成标准的黑色电影侦探叙事外壳,电影拉扯杨家栋警官的视角,将其作为串联1989年-2012年这二十余年的针线。

时代的流转以闪回的方式一点点拖带出纷繁复杂的人物关系,但这种叙事方式在前半段中,会偶尔造成一种人物情绪与行为的错位,给人一种很难沉浸式地投入其中的感受——而在之前的作品中,娄烨最擅长的就是能让观众迅速产生代入,营造一种与角色共在的观看体验。

这在某种意义上是一种必然,我们和杨家栋一样陷入了“时代的眩晕”。《风雨云》是娄烨拍摄难度最高的作品,格局之大、线索之繁,导致其的群像塑造倾向于形散神聚。人物戏份的分散、闪回的无来源上帝视角,无疑都进一步造成了这类问题的留存。

但同时,《风雨云》也有着娄烨迄今为止最为生猛的视听手段的坚持。而这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电影在叙事上的部分缺憾。在立项之初,曾有不少消息指向娄烨的新片(当时还叫《地狱恋人》)会是一次商业转型,这也一度造成影迷对娄烨是否会继续坚持他独特的视听风格的忧虑。但令人没有想到的是,这是他最猛烈的一次。

电影有两段在视听层面堪称能让人震撼到哑口无言的戏,一场是开篇的几个航拍镜头之后就推进的城中村暴力事件;第二场则是杨家栋与姜紫成在车内的打斗(这场甚至拍出了“太空失重感”,几乎是能留名影史的撞车戏)。这些戏在达成极为强烈的视听冲击的同时,也娄烨在社会观察中所倾注的力量感。

“眩晕”是影片在宣发期的一个宣传策略,倒是与娄烨影片的视听与主题表达不谋而合。如果说《推拿》中的“毛玻璃盲视”,是娄烨镜头语言在生理上最为贴切的载体;那么《风雨云》中的剧烈晃动则对应的是社会与历史的“记忆”,是娄烨镜头语言在观念上最为合理的时代漩涡。

《风雨云》在情感上最具冲击力的一场戏,便是烧尸后的三人所媾合的秘密。他们抱在一起,彼此的眼神中都有着五味杂陈的情感,却又各不相同。

秦昊所饰演的姜紫成,此时与他之前在《浮城谜事》中所饰演的乔永照的形象重叠。他的犯罪和偷情是悲剧的始作俑者,最后也由他来出面了结;而强暴者唐奕杰、误杀人者林慧,卷入其中的他们,又何尝不是获得了一种虚假的解脱?

娄烨电影中的人物,常常惧怕的是一种在沟通失效后所陷入的进退两难局面——他们都承担不起真相的后果,于是选择了牺牲连阿云这第四个人。罪恶以一种利益与命运的共同体烙印为一种集体记忆,被尘封并等待遗忘。

电影最终在结局回到了开头,让小诺带我们重返那个黑色之夜。我们亲眼见证她将自己的父亲从五楼推下,倒在废墟之上。这一片废墟,是紫金置业高楼下寸土寸金的城中村危房,是存在于现实中的“奇观”。电影选取房地产开发和其中的犯罪、谋杀、强拆,作为切进这一情状的入口,真正的目的在此刻被揭示明了。

旧村改造与旧案翻查遥相呼应,时代的印痕在房屋的破败中显现,同时也出现在了人的身上——从现实的景观转向人物,我们能发现,这些“都市奇观”在出现与消逝的过程中,实际上正暗仿于电影中两代人所不断纠葛的“人生奇观”。

“所有事情都是这样。会过去,被忘记。”

这是《风中有朵雨做的云》里的点题台词。幸而,我坚持相信:娄烨和《风雨云》不会被我们忘记,不会被历史忘记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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